趁暑假整容?莆田机构正在围猎你
文 | 蓝战
7月27日下午,广州天河体育西路一座咖啡厅门口,戴着口罩、墨镜的晓莉,看着不远处的一栋住宅楼,忍不住啜泣起来,“我就是在这栋楼里做的手术。”
晓莉是一名大三在读学生,本想在7月初做完隆鼻手术后趁着暑假休养,然后以崭新的面孔迎接新学期和即将开始的实习,但她的规划全部落空了。
隆鼻失败,做手术的美容工作室也在“工商人员最近的一次巡查”后关门跑路了。这间工作室还是熟人介绍的。晓莉的美梦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破碎。
梦碎的不只是晓莉。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我国整容行业产值已经超过8000亿元,位列全球第二大市场。与此同时,整容导致的医疗事故数量,也增长到了一年4万件,平均每天就有约110件事故发生。
频频发生的事故,折射出的是一个灰色的财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关于美貌的梦想,与依附在这些梦想之上的地下整容机构,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整容黑产网。所有的梦想,都沦为整容黑产的猎物。
围绕整容行业,一条涉及整容培训、器械采购、消费金融等诸多环节的产业链,正在不断完善并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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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整容机构盯上大学生
给晓莉介绍整容工作室的,是她的“熟人”何隽。
在某整形APP上,何隽时常发布整形科普贴,且以爱美人士自居。2018年下半年晓莉开始考虑整容,通过上述科普贴认识了何隽,爱美的两人一见如故。随后何隽便不断为晓莉筹措整容方案,当了解到晓莉资金不足时,更向她推荐了一个医美分期贷平台。
出于对网贷高风险高利率的顾虑,晓莉并未听从建议。于是何隽转而向她推荐了“性价比更高”的整形工作室,整个隆鼻手术前后花费近2万元。但是手术后一周,晓莉的伤口毫无好转迹象,直到三甲医院的医生告诉她:由于隆鼻手术中医疗器械未彻底消毒,伤口已经重度感染。
出事后,晓莉曾将诊断书发给何隽,但后者早已跟随上述工作室消失无踪,网上纪录也都被删除。后来晓莉才发觉,何隽只是整容工作室和高利贷机构中间的“掮客”——不管给哪方拉来订单,她都能得到提成。
现如今,大学校园正在成为地下整容机构的汇聚之地。截至2018年底的数据显示,有53%以上的整容用户年龄在25岁以下,而其中六成以上的女大学生会选择通过整容提高职场竞争力。
和晓莉一样爱美的女大学生,正遭到地下整容机构的围猎。
不久前,广西大学学生李甜等人调研发现,有至少20家大小不等的微整形机构位于该校附近,“分布密集,至少8栋居民楼均有分布,部分楼栋存在3家以上;业务种类多样,从美甲、修眉到祛痘,甚至打水光针、割双眼皮都有;业务繁忙,2/3的观察期内近半店铺营业至晚上10点后。”
这些机构遍布全国。在山东某大学,有学生通过调研也发现多家美容店设在校园附近,且都有学生优惠套餐存在。“在部分店铺的宣传资料上,还能看到隆鼻、隆胸等信息”,这些地下工作室无法完成的大型整容手术,最后都导流到了规模更大的整形医院。
随之而来的,便是掮客们玩弄的各种套路贷款。
去年在校园附近的整容机构,大一学生韩燕的双眼皮手术以失败告终,但仍要承担4080元的分期债务,其中本金3000元、6期利息利息累计1080元,年利率高达36%。“但是整容医院的工作人员一开始跟我说的是零利息,没说是高利贷啊!”韩燕对此忿忿不平。
2019年4月,有用户举报安徽某整形美容医院涉及“套路贷”“暴力催收”等行为,任买、前海雪球、丽分期等平台驻点人员被公安机关带走协助调查。至2019年4月底,全国大部分医美分期平台先后宣布将驻点人员全部撤离医院。
然而严重依附于整容医院的高利贷,并未随着这些平台的撤离而消失。2019年8月1日,时代周报(Timeweekly)新媒体记者联系到多家医美机构,他们均表示“可以到医院联系工作人员申请贷款”。
校园附近的整容工作室
高利贷巨大的利益链条背后,是频频发生的医疗事故。
2019年1月,贵阳大二女学生夏某某在“贵阳最大整形医院”利康美做隆鼻手术时意外死亡。
2019年7月22日,消费者王丽在大连艺星美容医院开展隆胸手术时意外死亡,引出了曾经的莆田系大佬陈兴国、陈国雄。事故发生后,被标榜“莆田系”的艺星医美,撤回了在2018年6月向港交所提交的IPO材料。
不过另一头,上海市莆田商会名誉会长陈金秀创办的西红柿医疗集团,在整容行业混得依旧风生水起,“华美”及“美莱”两个系列的整形医院,均出自这位大佬之手。
地下整容工作室、莆田系、高利贷,交织成一张网,一张以美丽为诱饵的巨网。
2
培训5天速成“美容师”
躺在美容床上的顾客,拼的是财力,而做美容的机构,拼的是胆量。
“做美容,拼的就是胆大心细,不管是对自己、对同事还是对顾客,都要敢于下手,多练习技术才能成熟。”学徒小K说,这是他在潘星的“讲座”上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潘星是该地一位小有名气的整容行业创业者,从2016年毕业开始,在上海一家医院接受了5天的培训,就进入这一行业,3年时间里,潘星在附近几所高校拥有了5家美容店和3家化妆品店,如今更以“导师”的身份,私底下做着技术培训、创业培训、供应链乃至创业投资等业务。
如今搜索潘星当年参加培训的整形医院,早已不见其踪迹,但关于那些整形培训医院的报道,仍在在网络上流传。
2015年6月,大河报揭露了郑州艾泽国际微创美容培训中心的培训骗局,学员被骗缴纳6800元学费,学习6天却一无所成。2018年12月,有媒体曝出网上的伊大微整形美容培训中心,同样收取6800元学费组织培训4天,但有学员很快酿出医疗安全事故;且该医院办法的结业证书无效,学员涉及非法行医。
在百度上搜索整形培训,多条相关广告显示,和潘星“当年去韩国参观三天”一样,这些机构声称报名的学员可赴韩接受培训。然而细究之下,这些韩国学校却是野鸡大学,甚至这些学校、学会根本不存在。
韩国媒体报道的警方查处行动
上海某整形培训机构宣称合作的韩国济州国际大学,与韩国十大高校之一的济州国立大学仅一字之差,实际上两所学校的教学、科研实力却有霄壤之别,济州国际大学甚至不为当地人所知。
近年来,在济州当地已出现专以中国人为目标的整形医院,以及为中国人做“医美培训”的地下机构。
2015年5月,韩国警方就通报抓获10余名“专坑”中国人的整形中介;2016年3月,韩国警方又通报查处了一家中国人在济州雇佣韩国医生和讲师非法向中国人提供整形培训的机构。
广州一家大型美容医院的董事长赖女士表示,榜上整容大国韩国的名气,整容机构能招徕不少生意。
由于受到严格监管,整形美容行业的获客渠道非常有限,基本只有熟人带客和百度竞价广告两种方式,但是前者效果有限,后者的单价超过2000元”。
赖女士表示,整容本身就存在高房租、高薪资等特性,超过2000元的获客成本就意味着,每一个进店顾客的消费至少要达到5000元,才能让整容机构有所盈利。
正如互联网分析师王西所言,地下整形机构在民居开展业务,既能短暂躲过监管、又可压缩耗材、房租等成本,能够大大降低消费门槛,“监管难就难在,这些机构经常打一枪就跑,换个地方又继续干”。
淘宝平台可直接购买注射器
在潘星的供应链业务里,就包括一项为新开设的美容店供应耗材和器械,如“玻尿酸针剂、注射器等普通材料是从淘宝上买的,一小部分特殊器械是从上线那里买的”。所谓的上线到底是谁,潘星不愿明说,只说器械是拆卸后分批走私,尔后再组装转卖。
注射器在我国属于二类医疗器械,商家必须取得相关经营许可证后方可售卖。但在淘宝上,不同型号的注射器可谓琳琅满目,点开一家店铺后可见该商家具备相关资质证书,也在网页注明该器械仅限取得相关医疗证书的个人和机构使用。
但实际上,购买该类商品并不需要提供任何资质证书。另外在评论列表中,许多普通买家说明自己将注射器用于喂食、分装化妆品等其他用途,也有买家一次性买入数百件注射器。
“有时查得严,我们也把注射器分成针筒、针头分批购买。”小K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 / 长岛冰茬
制图 / 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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